朱毅专栏：麦当劳的鸡和抗生素的那点事

　　话说美国本土麦当劳店里的鸡们，要走温良恭俭让的路子，准备在两年内不和人类抢着用人也在用的抗生素了，当然鸡专用的还是会继续用的。不知道中国麦当劳店里的鸡们如何反应，中国吃麦当劳鸡的人们反应还是蛮热闹的。

　　首先，需要澄清的是麦当劳的鸡就算不吃五谷杂粮，只吃精饲料，生病也是不可避免的。换言之，美国麦当劳的鸡，在未来两年后，只是不抢人用着疗效好的那些抗生素罢了。畜禽不用抗生素还是相对的。欧盟从2006年起就全面禁止抗生素用作饲料添加剂，也就是无病防病，用了促动物生长的那些抗生素。美国的、欧盟的鸡病了，依旧不得不求助抗生素。

　　当然，美国麦当劳此举会缩减动物用抗生素的种类和数量。中国的麦当劳未能同步。养殖中滥用抗生素药物的后果不是吓唬人的，确实很严重。一来将养殖畜禽变成一个或小或大的耐药储备库;二来监管中漏网之残留超标抗生素，随畜禽走上餐桌进入人体行二手抗生素之害。人类开发出针对一种耐药病菌的新药，需要实打实的十年磨一剑，不难想见这十年间，断是有不少生命会毁于无药可治耐药菌株的肆虐。2011年世界卫生日的主题就是“抵御耐药性———今天不采取行动，明天就无药可用”。

　　全球四分之三的青霉素工业盐、五分之四的头孢菌素类抗生素、十分之九的链霉素类抗生素产于中国，当下中国是当仁不让的抗生素生产大国。自家产得多自家有条件敞开了用，抗生素使用大国也是水到渠成的名副其实，畜禽泱泱，人也沧沧，医人的医院里的药，三分之一是抗生素的天下。鸡猪牛羊也好，男女老少也罢，都世易时移，变法宜矣。

　　先说鸡，祖祖辈辈前庭后院随意环境下随意地养鸡，一朝变成现代化规模密集养殖，养殖户一下子无法适应，跟不上现代化产业要求，也是情理之中。当前，中国鸡以及其他畜禽生产基础参差不齐，要在饲料中禁止添加抗生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。

　　养鸡业的生产效益已臻极限，弘扬鸡道主义方能人鸡双赢。集约化高密度的鸡笼养殖方式并不见得好，鸡在驯化中丧失了飞翔的能力，现在行走的能力也被剥夺了，让鸡在阳光下自由走几步，是鸡的梦想，是人类对鸡的基本尊重，也是增强鸡自身免疫能力、减少抗生素用量的解决途径，归根结底还是有益于人类。中国养鸡方式也应与时俱进，学习现代产业化养殖的科学饲养方法，发扬光大中国源远流长的散养智慧，在规模化和鸡福利之间找到平衡点。

　　饲养业有一个被忽视的抗生素来源，就是违规将抗生素废渣作为蛋白质饲料资源。由于虑及动物食用后引起的耐药性，抗生素废渣已于2002年禁用做饲料。目前中国抗生素干废渣每年有100万吨左右，因为对无害处理高成本的望而却步，以及转做饲料的利益驱动，跟踪抗生素废渣的去路，就成了防止动物抗生素滥用的重要一环。

　　再来说人，婴儿早早就接受抗生素治疗，会大大增加其后生活里患湿疹和哮喘的可能性，广谱抗生素尤甚。抗生素对成人也不能韩信点兵多多益善，现在中国畜禽和人用抗生素平分秋色，养鸡喂猪需要更新观念，医人育儿也要更新观念。滥用抗生素不是防病治病之道，人鸡同理，鸡也罢，人也好，都要彻底转变抗生素崇拜的心理定式，才能一起走向健康的阳关大道。

　　时至如今，不是人要不要选择，而是人必须选择：对还活着的畜禽有爱有感激，帮助鸡和鸡的畜禽小伙伴们，在活着的时候健康快乐;吃起肉来，适度不浪费，利鸡利己利环境。遵医嘱用药，不把抗生素看成无病防病、有病治病、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。抗生素的规范使用，在当下中国，从人开始是重要一步。

　　最后再说麦当劳的鸡，在目前中国全面禁用饲料抗生素还不切实际的情况下，严格执行抗生素用药量、控制休药期，监管残留量，就是重中之重了，这三点把握好，中国麦当劳的鸡和美国麦当劳的鸡，养，略有区别，吃，无区别，对环境，有区别，对食者，无区别。

　　(作者系中国农业大学副教授)

　　北京青年报：无抗鸡?别鸡冻，你想多了

　　网上不断有人吐槽，希望去“水深火热”的资本主义世界体验生活。这不，他们又找到了一条理由：人家美国人吃上无抗生素的鸡肉了!不过我想提醒一下：别“鸡冻”，你想多了。麦当劳(中国总部)在声明中表示，动物治病过程中使用抗生素是必须的。美国麦当劳停用的是某些人类使用的抗生素，并非完全停用抗生素。

　　动物为啥要用抗生素

　　在动物身上使用抗生素，除了治病还有两种目的，第一是预防性治疗，避免动物生病。由于我们对肉类的需求越来越大，因此需要采取工业化集中养殖模式。但高密度养殖，疾病很容易传播。这时有两种选择，要么使用预防性药物，避免动物生病;要么等动物病了再用药物治疗和控制。这两者要取平衡，合理的预防用药恰恰可以减少总的用药量。美国麦当劳将继续使用的一类叫ionophores(聚醚类离子载体抗生素，不是人用抗生素)的抗生素就是这个目的。

　　第二种目的是促进动物生长。人们发现某些抗生素在低剂量下可以提高动物出肉率，但机理并不明确。有的说法是通过避免动物生病提高健康状况，但我觉得更靠谱的说法是通过改变动物胃肠道菌群结构，影响饲料的发酵和消化吸收，进而提高饲料转化率。有研究者发现，提高抗生素的使用量并不能进一步提高饲料转化率，不过农户未必知道这一点。

　　用了抗生素，还能吃吗

　　抗生素在农业中的应用在目前的科技水平下是不可避免的，消费者最担心的是“抗生素残留”。但实际上只要符合安全标准，并严格遵守停药期的规定，这么点残留量根本不足以威胁人类健康。即使有较多的抗生素残留，真正威胁我们的也不是残留本身，而是抗生素耐药性。

　　抗生素的出现提高了人类平均寿命，但是抗生素的使用不可避免地伴随细菌耐药性的问题，尤其是滥用危害更大。一个抗生素的研发需要数年甚至更长时间，如果新一代抗生素还没研发出来，旧的抗生素就失效了，人类就将面临无药可用的困境。面对日益严峻的细菌耐药性挑战，全球正在通过政治、经济、科研等手段加以控制，美国麦当劳此次行动的实质也是针对耐药性。为啥不跟动物“共享”抗生素

　　和我们在医院开药一样，动物生病了也要开药，它们开的药叫兽药。如果兽用抗生素和人用抗生素不搭边，那么细菌对兽用抗生素产生的耐药性对人的威胁并不大。但如果这个抗生素在动物和人身上都要用，那细菌在动物身上进化出的耐药性就会影响人了。

　　正因如此，各国在制定政策法规时需要尽可能将人用抗生素和兽用抗生素分开，但在生产实践中出于成本、易用性、安全性等各方面的考虑，还是可能有些交叉，所以麦当劳在声明中提到，将停止使用“用过人用抗生素的鸡”。当然，抗生素耐药性的形成机理比较复杂，即使将人用抗生素和兽用抗生素隔离开，也未必能够阻止耐药性的形成。虽然在人类对抗细菌耐药性的斗争中，这也许并不是决定性的一步，但美国麦当劳的做法还是值得肯定的。

　　中国必须高度警惕耐药性的“跨越式发展”

　　中国是全球细菌耐药性发展最快的国家之一，需要高度警惕。医院的抗生素滥用和院内感染可能是人类耐药菌的主要推手，看看各大医院输液室就知道滥用有多么严重。但兽用抗生素的滥用同样值得重视，全球90%以上的抗生素喂给了动物，我国生产的抗生素有一半喂给了动物。而且这些事往往发生在远离城市的农村，更容易被公众和媒体忽略。

　　此外，我国也有一些“人兽共用”的药物，比如阿莫西林、氨苄西林、头孢氨苄、克拉维酸、红霉素、链霉素等，这些都是需要管理部门和产业界审慎处理的。今年世界卫生日的主题是食品安全，耐药性是其中一个重点议题，借用他们的一句话作为本文总结就是：no action today, no cure tomorrow(今天不行动，明天无药用)。

　　(钟凯，国家食品安全风险评估中心风险交流部副研究员、食品安全博士)